盡頭

我一直都很喜歡唱歌
從小現在未來
唱歌是一件我可以很肯定不管我喜不喜歡這件事
我都會願意主動做的事情
它會是一件跟著我進棺材的事情

所以對我而言它很特別
即使不一定喜歡
即使我一開口就可以完成這件事
即使它是那麼普通的一件事
但是它已經是我的一部分
所以我覺得它很特別也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失去它

去年年底我開始覺得聲音怪怪的
後來去耳鼻喉科檢查
才發現聲帶有增厚的現象
當下我真的很難過
但更多的是驚訝
也其實蠻坦然的
因為我覺得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失去了
我用我所有的理智去壓抑每一刻的難受
我一直不快樂
也沒打算快樂
因為知道不可能快樂
所以自願放棄那些快樂
可是我一直沒想過唱歌這個能力
會就這樣突然離我好遠好遠
我想哭
卻又覺得沒必要
然後理智也會跳出來
告訴自己的內在小孩哭泣也無事於補
可是就算不哭我還是痛苦
所以我自己的理智跟理智互相糾結
在死胡同裡
沒有爭吵沒有抗爭
我只是被拋棄在那裡
有人路過
看到了
拍照
順手丟個垃圾
吐痰
離開了

沒有人慰問
就算我活著的時候

但現在我覺得我死了
因為事後自己回想
不管是我以前還能唱歌時還是現在不能唱歌後
其實從來都沒人真心的聽過我唱歌
連我自己都沒有
突然間我覺得我好對不起自己
也覺得沒辦法唱歌是我活該的

已經一陣子沒去看語言治療師和憂鬱症諮商以及拿藥了
說真的
我不知道有誰值得我為他變好
會不會變好後
等待我的又是傷害
變好只是為了傷害
傷害只是為了變化
即使沒有停在原地
卻還是一直卡在那個迴圈裡頭
好像一輩子也就只是那樣了
對不對
你是不是也曾這樣想過
一輩子再怎麼多
最後留下來的
有時也不是生前自己自主留下來的
只是後人多多少少憑空的臆測再適切地加上一些濫情
讓一切更通俗更經典
具體的也就一本書一首歌一部電影一個墓碑
也就這樣
那我要那麼多幹嘛
那我什麼都不要為什麼又要活著

講回唱歌
前年因為唱歌我認識了一群朋友
我各自用訊息跟他們說了我以後可能都沒辦法唱歌的事情
他們都沒什麼回應
今年前一陣子我還跟其中兩個女孩一起出去唱歌
我就跟他們說我大概是怎樣唱的
其中一個還私底下看著我說
那妳以後繼續這樣唱就好了
我很認真的是想去跟她請教
因為她有學過唱歌
她那樣隨口一句話讓我受傷了
她明明知道我就是因為那樣唱歌聲帶才受傷而不能唱歌的
事後我又一直想這件事
一直要自己理性的去把每個可能性想清楚
那樣的答覆可能是因為她並不是很理解我的情況
又或者我們彼此接受與表達的方式不再同一個頻率上
但是當下她的態度傷到我
普通朋友不懂就算了
我曾經還幻想跟她一起去參加聲林
我以為她可以更懂我
可是她沒有
不能唱歌這件事對一個愛唱歌也唱的很好的人而言
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
難道她不懂嗎…
她那樣的回覆讓我覺得她是慶幸少了一個對手
而我一直都把她視為一位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然後我媽媽知道我聲帶的事情後
也一直調侃我
說
妳的聲音就是沒辦法像媽媽一樣天生麗質啦
哈哈哈
她不只一次這樣講
現在她每次打電話我都不接
她回來時我都躲回房間裡

我覺得我所有的自尊都是這樣子慢慢被打碎磨平的吧
我很想哭
面對那些傷害我的人我是害怕
面對受傷的自己卻是討厭
我討厭自己為什麼就這樣那麼容易受傷
也討厭那個明明知道自己受傷了卻還恨得下心討厭自己的那個我

我真的很受傷
其他朋友也讓我很受傷
甚至讓我覺得
難道只是因為我會唱歌我很樂觀外向他們才願意跟我當朋友嗎
那一刻
我看到的所有人事物都好模糊好脆弱
我不知道為什麼
從小我就生活在一個那麼容易崩塌的世界

小時候因為腳的問題沒辦法繼續跳芭蕾跟民族舞
我也就認了
可現在
聲音也變成這樣
唱歌跟講話都不行了
更讓我無法繼續努力活下去了
有時候會一直覺得
究竟我要到了怎麼樣的盡頭才算是盡頭

我現在整天待在床上
什麼都不想做
就一直睡一直睡
我也厭倦這樣無能的自己
可是每次醒來
我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悲傷與難受
我沒辦法面對那樣過度龐雜的感覺
我只會也只能繼續選擇睡覺來逃避

除了前面我說的理性外
我每次遇到狀況的SOP
都是先感性然後在理性
而且兩邊都很過度極端
感性的過程就是一直哭一直覺得喘不過氣
各種悲傷的情緒一直霸佔所有思緒
會持續很久很久
當我好不容易冷靜下來
通常都是事情已經過去一陣子了
然後我就會開始所謂的理性
一直往負面的方向去思考
想去找出事情發生的所有原因
最後我什麼都無法解決
我用了我所有的時間跟最大的努力
我卻一樣還是受傷
好像我是白痴
被我寶貝的事物只是一堆垃圾
我只是活該而已

現在的我只覺得
我真的一無所有了
真的一無所有了
我在怎麼奮力爭取
卻仍孓然一身
我把所有漫漫長夜都盡受眼底
飽受折磨而無力宣洩
如果每個人有屬於各自的一個意象
我是什麼
你又是什麼

這個年代
有好多好多可以抒發的管道
看起來人們也更多的選擇也更勇敢的去面對情緒
但相對背後存在的卻是一種孤獨
特別巨大荒涼的那種
沒有任何對錯的那種

爸爸看到我這樣每天不離開房間也很擔心
他每次敲門時
我都裝睡
他一直傳簡訊給我
希望我回去看心理諮商
但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覺得我沒救了
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放棄我
爸爸也不會
可是他過去對我的傷害還有這些年我經歷的事情
已經讓我放棄自己了
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沒救
現在看著爸爸頭上一絲絲的白頭髮
我特別的難受
我也想為他努力
可是難道我一輩子就這樣嗎
我的意思是
我願意為了他們努力
他們幸福我當然開心
可是當他們走的時候
那個面對一切的人
還是我嗎
還是他們原本的女兒嗎
因為現在的我已經不想活了
我真的沒辦法處理那麼多情緒
但是那個為了不想讓家人難過
而選擇活下來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會是誰
我可以試著去想像那樣的未來
可是對它我卻反而沒有太多的情緒
只是覺得好陌生
沒有任何心動去實施這樣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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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