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手中的小瓷杯,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用力的啜飲著,讓咖啡的味道充滿嘴裡。但明明是一支中深烘培的豆子,此時卻覺得淡薄無味,因為當他轉頭看到站在門口等待的她,就知道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好了嗎?」他一邊穿起外套問著。
「嗯。」她點頭。
「那,走吧!」
社團後的夜晚,是他與她的時間,走在月光下談天的時刻。他不知道她怎麼想,但他總是期待著這一刻,每當結束,就會期待著下次,「一個禮拜最多只有一天。」他心裡想著,一定要好好把握每一秒,但總會想把自己的所遇所聞所想都告訴她。
「X的智X!」他暗笑著自己,因為今晚跟以往將要不一樣,不但跟以前不一樣,以後也不再會一樣了。
「妳說妳覺得我最近變得很奇怪?」終於,他開口了。
「對!我正要問你這件事情」她睜著眼睛望著他。
「呼……」他看著她的眼神,深深的吸了口氣又吐出來,心跳的速度也同時快速的加快。
「沒錯,妳還記得當時我們在那邊說的嗎?」他邊說邊伸手指了指後面。
她沿著他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手指的方向,是他們剛認識不久的時候,曾經邊聊邊散步的地點,而在哪裡曾經講過有關「愛情」的問題。他曾經在那說過自己絕不會喜歡上別人,尤其是有男友的人,而她也相信了她。此時卻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她愣了半晌,隨即反問他。
「我們是朋友吧?」
他輕輕微笑著,看著前方的草皮沒有說話。
「可是你明明說過……」她有點著急的繼續問下去。
「我知道我說過什麼。」沒等她說完,他便打斷了她。
「但我希望妳知道……」他轉頭看著她,「人總是會變的。」
語畢,時間進入沉默的旋渦。他的頭很暈,因為他終於說出來了,即使他並不想說的,但為了顧全大局,這是他不得不演的一齣戲。
「不能讓她知道在演戲。」他心裡想著,並努力保持鎮定。
「可是……」她打破了沉默,卻又戛然而止。
「我知道我說過什麼,很抱歉我沒達到妳的信任。」他忍著心中的痛苦,即使每說一句都是折磨,但還是慢慢的說出來。
空氣再次凝結,一個是因為痛苦而說不下去,一個是過於震驚,他們兩人都沒有太大的表情,但世界正為他們哭泣。
「我們還會是朋友吧?」在一陣沉默之後,她再次的打破空氣的問。
「……」他依然沉默不語。
「還會是嗎?」她再問了一次,此時的口吻不再那麼鎮定,已經帶點不安及不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慌了,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劇情開始脫稿。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會是朋友的意思嗎?」她也慌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似乎懂了。
「是啊,是朋友,還會是朋友,今天是、昨天是、明天是,未來也……未來……未來。」他越說越小聲,直到聲音卡在他的喉嚨發不出來。
正當她想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的時候,他笑了。或許她沒看到。他想,他的嘴角揚起默默的微笑,要說為什麼笑,其實不難回答,他很高興她直到這一刻還當他是朋友。他忍住笑聲的笑了一下。然後回想到最一開始,他們見面前,甚至開學前。
那時的大家都是新生,但因為還沒開學所以交流也僅限於網路,因為之前受過傷的他在那時,就默默地為每個人貼上標籤,這個很現充、這個合不來等等的,然後他看到了她。「嗯......這個大概是四年也講不了幾句話的類型。」就這樣她被貼上了一個專屬她的標籤。
等到開學之後,他被推選成了班代,也因此與班級疏離,更不用說是她,因為一開始就被貼好標籤,甚至開學期間是不同小隊,所以根本沒有交流,他也沒想交流的意思。之後就這樣的過完新生訓練,他沒想到的是自己會因為自己的個性「覺得有趣」而改變了他自己。新生訓練結束之後,他們都一同參與了系上的一個小活動,而雖然他們是同一小隊,但其實他還是沒有想要交流的意思,畢竟她被貼上標籤的原因正是他最不想碰的。而活動結束後的晚上,有一個類似小餐會的晚會,因為有參加活動的就可以去,他也想著不去白不去的心態,但在大家吃飽喝足之後,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待下來,以往的他在這時候,應該早就無聲無息的自己走掉了,但他待了下來。或許是因為有趣吧。他想。
他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熱絡的聊天,正思考著自己有趣的想法大概也快燃燒殆盡,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她,那個被認定不可能認識的她。突然心念一轉,就試著攀談幾句,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吧。超乎意料的是,他們的興趣比自己想的還要契合,就連擅長讓自己被遺忘的他也感到十分訝異,於是他們認識,開始熟識。因為都喜歡看戲所以約去看,因為都喜歡咖啡所以都參加了咖啡社。
「那該怎麼辦?」她打斷了他的回想。
「蛤?」他訝異的看著她。他沒想過會被問這個問題。「什麼怎麼辦?」
「就是這件事啊。」她不解的問著。
「我不知道欸。」他苦笑著。
「你是不是在騙我?」她的表情比以往認真,而且眼中帶著嚴肅的冷光,但這樣的表情在他眼裡看來是可愛的好笑。雖然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她可愛。
「欸~這個嗎~」他的眼神漫無目的的四處飄移著,嘴角揚起笑意。他不擅長說謊。她很清楚。而這正是他被拆穿的標準動作。
「你說清楚喔。」她現在不知道是該哭還該笑,自己竟然被他剛才的那段話耍得團團轉。
「妳要玩真心話大冒險嗎?」之前他們各自看了同一部電影,於是他故意說出這個情節。
「可是我們沒有牌啊。」
「他們(指電影)最後不是用猜拳的嗎?因為才兩個人」
「嗯?是喔?」她驚訝的表情真是百看不厭,因為很好笑。他看著想。
「那來吧!」她舉起手準備著。
「剪刀、石頭、布。」第一回合,她贏了。
「真心話大冒險?」
「真心話好了。」其實他也只是為了逼自己講實話才提議的。
「你是不是在騙我?」
「說演戲比較正確。」他淡淡的笑著回答。
「剪刀、石頭、布。」第二回合,換他贏了。
「真心話大冒險?」
「大冒險。」她想都沒想的回答。這讓他有點不高興,因為他總覺得認識的這段時間,其實他對她一點也不了解,每次想問她卻又被反問回來。
「嗯......大冒險啊。」他其實有想到一個一直讓他不太喜歡的事,但他知道她也算不得已的,可是他同時覺得現在大概是最好的機會了,要是在發生同樣的事真的不太高興,可是又怕太過自私。
「嗯?怎麼了?快點啊?」
「欸~我要妳~」他的手一邊比畫著「把手機關掉。」呼,終於說出來了。他在心底鬆了一口氣。
「手機?」
「嗯。」其實妳要拒絕也無所謂啦,我知道有點自私。他在心裡說著。
「那你要提醒我時間喔。」她一邊拿出手機說著。
「欸?喔好。」他沒想到真的答應了。
「剪刀、石頭、布。」第三回合,她又贏了。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只出石頭。
「演戲又是什麼意思?」
他心裡想著自己該怎麼打算,這時該怎麼說會比較好,該是就把一切的事實都說出來,還是再演一場戲中戲,讓他們之間不再緊張?其實他知道自己會演戲騙自己,而且還滿成功的,只要這麼做的話,他們關係也會好些,自己也不需要再煩了。
於是他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騙過了自己,開始說出一連串先欺騙完自己所相信的事實。這應該不算說謊。他這麼認為。
她聽完之後,淡淡的說了一句「你真的以為有用喔?」眼睛帶著不屑的目光。
他也不能有什麼回應,也只能淺笑一下,畢竟他才剛編完沒多久,深度什麼的就沒有太注重了。
「既然這樣那你就別想了,什麼都不會改變。」
「喔,妳說的喔。」他輕笑一聲。
「真的啦~吼。」她斜眼看著他。
「好,我姑且信妳。」他還是笑笑的說著。不過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有的策略,既然現階段讓她相信自己了,那之後就是該以這種模式慢慢達到自己的目的。
「哼!你不相信就算了。」
「沒有沒有,我相信。」他知道接下來她一定會開始鬧彆扭,於是趕快出來滅個火。
突然旁邊的燈熄了,他偷偷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抿了抿嘴唇。
「幾點了?」她問道。
「妳覺得幾點會關燈呢?」他尷尬的笑著說。
「12點了?不會吧?」
他點點頭。
「我要打開手機囉,我怕我室友找我。」她連忙翻著包包。
「好好喔,有室友會關心。」他低囔著。
「她們沒找我,可是要沒熱水了。」她跺了一下腳,抬頭看著天空。「算了先不洗澡了,走吧!換個地方。」
「好。」他回答的有點心虛,因為他雖然答應要幫她注意時間,但其實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不管了,他想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把握這最後一次社課後的夜晚。
「妳知道我說過我很怕死吧。」此時的他決定再告訴她一件修飾過的事實。
「知道啊。」
「上禮拜妳跟我說妳要退社的時候,我是第一次覺得死好像也沒這麼可怕。」他的眼神充滿空洞的說著,因為他又想起那時候的狀況。眼神雖然空洞,嘴角卻又帶著微笑。華風蝶草,他的生日花,意思是充滿笑容的人,而笑容卻也不知不覺成了詛咒,無論好事壞事他都是笑著。
她哼了一聲,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知道這是在抗議,她不想再聽到這類的事。所以他也只是默默笑著。因為他沒讓她知道真相,當時的他並不是覺得死好像也沒那麼可怕,而是要是死了該有多好。在得知她要退社之時,他整個人都慌了,頭腦暈眩、四肢無力等等的狀況席捲而來,在那一個禮拜雖然他故作鎮定,卻每晚都在想著要是自己死了該有多好。這個狀況其實沒有消失,直到之後都還是這樣想,要是死亡來臨他一定要張開雙手迎接它。
終於他們找到位置坐定,但由於夜已深,又在短時間內經歷太多事,所以並沒有怎麼說話,而是一直默默的坐著。
她趴在自己的膝蓋上,沒有說話。而他則是默默看著她,從頭髮沿著背部的線條一直到腰,雖然她都說自己變胖,但在他的眼裡卻沒什麼改變。他繼續默默的看著,嗅覺好的他聞到了專屬她的香味,那是一股恬淡的花香,是橙黃色的味道。如果可以他想待在這一刻,讓這剎那變成永恆。但是這絕對不可能。
一段時間後她站起身,月光灑落在她身上,一個回頭,髮絲飛舞在空中。他想到一朵最能代表她的花,月下美人。
「我要回宿舍了。」
「嗯,我想也差不多了。」
他照慣例陪她到宿舍門口,他們互道再見,說了聲晚安,就這樣他目送她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這才緩緩轉身而去。自己回到房間後,室友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去,他簡單回說去散步,那天晚上的他徹夜未眠,寫下了專屬她的一首「剎那花」
「妳是剎那花,正要欣賞卻落下,等無香味換來風沙,伸手觸碰遭無情撻伐。妳是永恆花,他手中燦爛綻放,不超一厘才得花香,繞指眉間只為他獨享。妳是一朵花,我只一粒沙,我不會耽誤妳年華。」
他看著那首詩,每念一句心中就彷彿被割一句,雖然只是幾句短短的詩詞,卻是他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事物與感受。從他有記憶以來,其實一直沒有過如此深刻的印象,最後一句話依舊是那句著她不想再聽的。
By qwera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