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

問:

人生經歷
口袋怪獸
2024-01-29 01:29

為什麼現實總要逼迫人成長?好像必須要成為成熟懂事的人,才能自在而不給人添麻煩的生活著,甚至是得付出更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有的人卻因為天賦或是環境背景,不用被迫成長就能輕而易舉得到?我知道這世界本來就不存在公平,但這樣的差異還是讓人好難受啊


答:

你好,

既然你已經知道這個世界有不公平,那我就不針對這部分多著墨了。

不過我仍然覺得你有一些誤解,那就是關於「難受」的部分。似乎你認為只要得到某些東西的人,就不會難受,似乎你認為那些因為天賦環境背景得利的人不會難受,但這是真的嗎?

隨便舉一些例子吧,假設我考上第一志願好了,這時候那些把考上第一志願當成夢想,但考不上第一志願的人,就會開始幻想考上第一志願的人的生活。他們可能覺得我一定每天過得幸福充實,每個人看到我都會大力稱讚我是人才,然後每天玩社團交男女朋友考試都考一百分,不曾被罵過,也不層體驗過傷心難過自卑。

但實際上是怎麼樣呢,一個考上第一志願的人可能遇到的是:原本他在舊的學校隨便考都前幾名,到新的學校再怎麼努力可能都是倒數幾名;也不會有人因為他考到第一志願就特別稱讚他(頂多只有最開始的時候),因為在他的生活環境中每一個人都是考上第一志願的人;他可能玩社團的時候也會跟別人吵架,也會遇到人際相處之間的疑難雜症;他可能考上第一志願,但依舊交不到女朋友……

他的心裡可能羨慕著每次考試都考前三名的同學,覺得自己變成他的話一定也會過得幸福快樂;他心中羨慕的那個同學,可能心中也羨慕著另外一個同學,他可能覺得自己只會讀書考試,而另外一個同學每次考試都考前十名,長得帥又會社交又會打球,十項全能;而那個十項全能的同學,心中可能又羨慕著某個參加奧林匹克選訓營的同學,他可能覺得自己樣樣通等於樣樣不通,打球比普通人強一點而已又不能當飯吃,反觀某些同學可能比賽拿牌直接保送大學,有一技之長,跟自己不一樣……

這已經可以說是經典的pattern了。人們以為得到某些自己還沒有擁有的東西,某些大家都羨慕、很厲害的東西,自己就可以過得幸福快樂,從此不會難受;但實際上呢?明星藝人自殺的新聞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還有網紅得憂鬱症,或是時不時看到某些網紅的emo貼文,就可以知道,儘管他們的生活確實有讓人羨慕的部分,但同時他們也不會缺乏痛苦難受的時刻。

就比如我現在有飯吃有水喝,還有電跟網路可以用,這個世界上肯定有無數的人羨慕像我這樣的生活,但這並不妨礙我感覺到難受。

所以呢,問題從來不是我得到了甚麼之後我就不會難受,還是我有了哪些天賦環境背景之後我就不會難受,即使是世界上最有天賦與機運的一群人,生活中也會面臨到苦難。

如果能明白這些,其實就可以懂得佛教思想中的「萬般皆苦」了。

佛陀在發展他的思想之前,也曾是一國之君,享有榮華富貴,有老婆有小孩,但依舊不妨礙他感覺到這世間的痛苦;那些外在的東西,或許短時間內能使人忘記痛苦,但不會是難受與痛苦的終極解脫;要處理苦,終究要回歸一個人的內在精神,用白話來說,是一個人面對生活的態度與方式。

想要進一步研究這個問題的話,可以去研究不論是心理學,或是宗教思想相關的知識。

每種宗教,或多或少都會發展出一套屬於自己的「對於痛苦的解釋」與「面對痛苦的方式與態度」。以佛教思想來說,會很注重「看破執著」,明白世間所有一切,都不是永恆不變;我現在眼中所見,心中所想,並不是理所當然應該存在或擁有;而是自然有其生滅與變化,我體驗到的痛苦也不過是這生滅的過程而已。

比如說,假設我對正妹朋友告白,被拒絕後連朋友都當不成,我很傷心;如果我的心中滿滿的執著與幻想,想說我應該擁有一個正妹女朋友,想說對方就應該是屬於我的人,想說交往後我就理所當然的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幻想如果我不告白的話,我還可以跟對方當一輩子的朋友……越是去幻想與執著在這些念頭,我就越會感覺到失落與失去,覺得上天對我不公平,覺得難過。

相對的,如果我能夠明白沒有甚麼是永恆不變的──那些我心中出現的固定畫面,其實只是一個個執著與妄想,而真實的狀況總是變化與流動。告白了可能失去關係,但不告白也可能會失去關係(比如對方交其他男朋友),告白成功了也可能會失去關係(比如之後自然分手),就算我把一切都做到最好,關係依舊可能會消失(因為人總會死)。

而我某一刻的告白失敗,使得雙方當不成朋友,也只不過是這生滅過程的一部分,一切都是緣分。雙方能夠有緣分當朋友,所以當了朋友,雙方沒有緣分更進一步,那關係也就停在這,但講得極端一點,就算我們的關係真的往前走了幾百步,仍然會有緣盡的一天,依舊會有傷心難過的時刻存在(比如死亡)。

但這之中的差別在於:對於一個執著的人來說,他會把心中的畫面當成一個理所當然應該存在的東西,所以他看不見其中值得感恩與高興之處。比如說雙方能夠認識並相遇,其實也是依賴緣分所成就的美事,這之中有很多值得感恩的部份,而不是雙方從出生前就注定應該認識。能夠看見這一點,他就會知道雖然他告白失敗了很傷心,但這份關係同時也存在著令人感覺到開心、幸運、感恩的一面。生活中開心與傷心的一面是並存的。

看不見的人則是專注在負面的那一面,把值得感恩的那一面視為理所當然,然後一直盯著自己失敗的那一面,認為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平,只讓自己感覺到難受的一面,而不讓自己感覺到開心的那一面。而像這樣的人,假如他有幸告白成功,他也只會把成功交往當成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然後繼續盯著下一件還沒有做到的事情,抱怨自己過得痛苦難受,覺得上天對自己不公平而已。

像這樣的例子到處可見,比如說職業球員死死盯著總冠軍,搞到自己憂鬱或精神狀態不好,卻忘了其實自己能當上職業球員就已經是十分厲害的一件事情;比如說網紅死死盯著貼文中的負面流言,無視其他人的正面留言,這其實也是一種把正面留言視為理所當然造成的結果。

最後還是把主題拉回來吧。難受不難受,跟一個人的外在成就沒有必然關係,跟得到甚麼擁有甚麼沒有必然關係,所以也跟那些天賦環境背景公平不公平,沒有必然的關係。

一個人有好的外在成就,通常代表他有更多的資源,如果他願意把這些資源花在研究「怎麼過得幸福」這個問題上的話,他確實可以過得比較幸福。但這不代表一個人有好的外在成就,他就可以「自動」過得幸福。

用一個相似的比喻,就是錢賺得多不代表他可以「自動」把到妹,除非他願意把那些資源「投入」在把妹上。

但很多人是不願意的,他覺得自己外在成就高就應該自動過得幸福,覺得自己錢賺得多妹子就應該自動貼上來,於是他繼續把自己的時間與精力花在外在成就上,幻想這樣自己就會自動變得幸福,而不是放下面子,老老實實的承認自己不懂,承認那是兩門不同的科目,然後從頭開始學起。

在以前的一篇回信中也提過這個問題,可以想一想自己的外在成就在社會上pr大概多少,然後再想一想自己的幸福度大概又是pr多少。如果一個人的外在成就贏過90%的人,卻總是覺得自己過得比90%的人還不幸,那他就不應該幻想爭取到更多的外在成就,擁有更多得到更多,能夠幫助自己過得快樂,他應該把精力花在如何過得幸福(即使這樣做可能會損失一些外在成就)。

覺得外在成就的pr可以直接對應到幸福度的pr,只是幻想與執念。我們應該正視有很多人擁有與得到的比自己少,但內心幸福;也該正視很多人擁有的與得到的比自己多,但過的比自己還痛苦。

(PS:心理學的部分,網路上有甚麼哈佛大學的正向心理學,可以去參考看看。)

(還有一本書叫做《活出意義來》,談的是在集中營的所見所聞,一個充滿痛苦的環境中,該如何面對生命的一本書。這本書我自己是沒看過啦,但如果對於痛苦與難受的主題有興趣,我猜這本書可能有幫助。)

皮夫peave